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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杀戮


楚元的语速很慢, 慢到心平气和。

梦里透着朦胧,带着一股缥缈。

李乐兮泪流满脸,哭着从梦里醒来, 惊雷阵阵,她惊慌地掀开锦帐,“若云、若云。”

“娘娘、娘娘, 奴婢在呢。”若云推门而进。

“别进来。”李乐兮迅速回过神来, 掌心滑过脸颊, 竟濡湿了, 她痴痴地看着掌心上的泪水。

她慌了,拼命擦去掌心的泪水, 胡乱摸去脸上的湿润,殿外又是一道惊雷,她又唤若云。

若云站在原地不动, “娘娘,您说, 奴婢不进去, 在这里也能听见。方才打雷了,您若害怕, 奴婢去请陛下,可好?”

“不用了。”李乐兮眸色黯淡,心中的山陡然拔地高起, 沉重地压在心口上,她想喘息,偏偏心口一阵难受。

锦帐内久久无音,若云担忧得不行,试着朝里面说话:“娘娘可是梦魇了, 可要吃些糖?”

依旧无声。

若云大着胆子去柜子上取出糖匣子,“娘娘,奴婢给您送进来了?”

无声。她鼓足勇气抱着糖匣子走进去,悄悄地将匣子放在床侧的几上,放下的时候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

若云转身,锦帐内伸出一只手,将糖匣子取走。

若云回到原地再看几上,已空无一物,她顿时松了口气。

她悄悄退出殿宇,春雷阵阵,很快,春雨接踵而至,噼里啪啦地落在地砖上,宫娥们躲入廊下。

寝殿的窗户悄悄开了,探出一只手,伸手接住春雨。

这时,裴瑶也在观雨,丞相坐在她的对面,嘴里说着改革之法,大汉遗留下来的痼疾还是要根除,大魏可以去改动。

可改革不易,动了根本,就会引起世家的不满。

丞相心中担忧,裴瑶面上很平静,不想说改革,而是说起南疆的事情。

丞相说道:“陛下为何不接受南疆的议和?”

“朕为何要接受?”裴瑶反问丞相,“南疆觊觎中原并非一日两日,之前就派了不少人来洛阳搅乱,如今,他们想议和,大魏就得接受?丞相,大国骨气呢?”

丞相羞愧得满面通红,“臣想错了。”

“或许南疆见大魏初立,不敢动他们,可大魏不缺银子,想打就可以打。”裴瑶自信,又得意地说了一句:“朕有皇后,所向披靡。”

本该沉凝的气氛被女帝最后一句话冲散了,丞相也是一笑,附和道:“陛下说得极是,皇后智谋与武功,都是天下第一。”

裴瑶点头,心里也在想:重欲也是天下第一。

“丞相将改革的事情再想想,朕可以让你放手去做,可需有详细的章程,不能有失。记住,你想做就大胆去做,慢慢磨砺,不必急躁。就算你现在有了章程,朕也没有时间去做,如今,南疆虎视眈眈,朕不敢忽视。”裴瑶不懂改革,但信丞相的能力。

南疆与皇后之间,还有些账算不清,轻易放弃不妥。

她既然做了女帝,就要为皇后着想。江山再重,也比不得皇后。

这些话不敢说,她心里有数,亦不会辜负天下万民。

她算不得明君,但会尽力将大魏治理好。

“陛下既然说了,臣定会尽力,还有一事。”丞相欲言又止,他的女儿再过一月就要生产了,孩子该如何是好?

裴瑶心领神会,颔首道:“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是将来的储君,不必给裴以安,不如丞相自己教养,朕信骨气儒雅的舅父给让朕满意。”

皇后虽好,却不适合教养孩子,若再教出和她性子一样的孩子,椒房殿都给捅破天了。

丞相惊讶,旋即眼眶红了,忙起身,跪地叩首,“臣谢陛下、谢陛下恩德。”

“朕谢舅父舍得长女。”裴瑶叹气,她自私,却也是不得已,幸好赵家的表姐知书达理。

丞相跪地不起,“为大魏、为百姓,是臣的荣幸。”

殿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乌云凝在空中,黑云压境,让人心口陡然压抑。

裴瑶扶起丞相,“朕会让太上皇取名。”但有一事她不想告诉丞相,储君大定之日,皇后就不会容得‘逆徒’活在世上。

政权不能落在裴以安手中,更不能让太上皇有机可乘。

丞相心满意足地离开宣室殿。

裴瑶吩咐青竹去乾元殿要一名字,这是她给太上皇最后的荣耀。

春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天色入黑的时候,地面都已经干了不少。

裴瑶提着灯,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宫娥,青竹落后她几步,轻轻说着宫娥内发生的大事。

在宫廷内还有一位太皇太后,裴瑶不喜,吩咐宫人不许苛待,锦衣玉食伺候着,算作是颐养天年。

青竹说起太皇太后病了,想见儿子。

裴瑶面色清冷,没有太多的神色变化,手中的宫灯却摇晃不止,青竹想去接,裴瑶拒绝,道:“告诉她,她若死了,太上皇就会去披麻戴孝,这辈子不会再见面。”

青竹怔忪,不知要不要劝,母子天伦,若是不见,旁人会说陛下不孝顺。

走至未央宫的时候,裴瑶脚步一停,又改了主意:“让太上皇去见一见,就一面。”

青竹立即笑了,“陛下仁慈、陛下英明。”

裴瑶整个人轻松下来,脚步轻快地踏进宫,皇后今日未走,还留在这里。

雨水过后的宫廷在明月的映照下带着几分朦胧,恍惚只觉得处于仙境中,皇后坐在灯下,一袭白衫,手间捧着一本书。

裴瑶疾步走近,“在看什么书呢?”

“陛下回来了。”李乐兮起身,将杂记搁置在侧,而裴瑶眼尖地瞧清楚了。

那是写大齐末帝楚元的杂记。

她没有提起,而是照常地牵起皇后的手,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还有一月,那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让太上皇取名。”李乐兮意兴阑珊,她不喜欢孩子,除了裴瑶外,裴家任何人都不喜欢。

如同李家一般,她不喜任何一人。当年让瘦马的儿子登上帝位,不过是羞辱老东西罢了。

“我二人当真心意契合。”裴瑶笑道,紧紧抱着皇后。

李乐兮却从她怀里直起身子,摸了摸她肩上的衣襟,“时辰不早,陛下该休息了。”

“皇后用过晚膳了吗?”裴瑶攥住她的指尖,这才发现她的手凉意入骨,失去了温度。

裴瑶紧抓不放,李乐兮低眸凝她,相似的容颜多了几分温柔,眸子晶莹剔透,她笑了笑,发直内心笑了。

“今日我又梦到她了,她说你很好,你可以心无旁骛地爱我,而她做不到。”

一句话,就让李乐兮哭了,泪水滑落脸颊。

裴瑶眨了眨眼,“她说错了,我爱你,是因为你先喜欢我的。”

李乐兮瞬间又笑了,凝着裴瑶,裴瑶也望着她,“哭什么,我们出宫去吃羊肉暖锅。我想好了,再过些年就去攻打南疆,将南疆国主凌迟处死,再挫骨扬灰。你也不用急的。”

李乐兮的泪无声而下,裴瑶眼中都是笑,“等弄死了南疆国主,我将帝位给那个孩子,我们去外间过快活的日子。”

笑了会儿,她的眼睛酸涩,“你别想她了,你越想,就会越做梦。她是你心中的执念,只要不想,就不会做梦的。”

人心里都会有一道伤疤,寻常人几年或许就会忘了,但想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浑身难受。

李姑娘心里埋藏了百年,伤心与难过,都是来自它。活下去的动力,也是它。

有利有弊!裴瑶抓着她的手往外走,“我们去吃羊肉锅子,吃完就商量怎么收拾南疆。”

“南疆害了楚元,我替你去好收拾。收拾完了,你就解脱了。”

暮色四合,晚间的风带着特有的凉意,迎面吹来,吹散泪痕,让人陡然清醒。

李乐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目光所及,都是宫灯的光,璀璨灯火,像极了指引路方向的火光。她凝视了会儿,拉着裴瑶站住:“裴瑶。”

“我饿了,去吃暖锅,再去找我师父,洗一洗你的心。”裴瑶停下来,却没有回头。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心软。

佛能普渡众生,自然能帮助李姑娘。

李乐兮眼睛发疼,指腹徐徐往上,落在裴瑶的手腕上,她轻轻地摩挲,接着,拥住她的小东西,“我一人去见静安师太。”

“让荆拓陪你去。”裴瑶不放心,李乐兮执念太深,倘若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情就不好了,荆拓在,或许会拦住。

李乐兮与静安相识多年,当年也是她将裴瑶送去的,静安知理,却从来不问。

到了庵堂,静安早就收拾出一间干净的禅房,面对李乐兮的突然到来,她没有问,只给了李乐兮一本佛经。

是真正的经书,与裴瑶那种挂羊头买狗肉的经书不同。

静安给观音菩萨上了一炷香,嘴里念着几句禅语,回头与李乐兮说话:“当年初见皇后就知晓您身份不凡,想来我也猜对了。十八年来,物是人非,而您,从未有过变化,依旧那么美貌动人。”

静安话少,却养出了话匣子的裴瑶。今夜这番话是李乐兮听到最多的一回,她凝着面容枯黄的女子,“静安师太,你觉得你的佛让你尊敬吗?”

李乐兮不信佛,但冥冥之中又有些说不通的道理。但这么多年来,她从不寄希望于佛。

静安垂眸,对着菩萨叩首,“佛能渡人,但不渡你。”

李乐兮笑了,“为何?”

“杀孽太重。”静安回道,“皇后今夜过来是求心静,还是被无望逼迫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杀戮给你带来无上荣幸,你的心里就只有杀戮,没有众生。”

“杀戮让你失去人性。”

“师太说得对,像本宫这般弑父杀弟、屠杀族人的人注定得不到佛的垂怜。”李乐兮浅笑,眼中多了一抹狠厉。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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