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各种想法冒头, 甚至议论纷纷的众人在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全都立正站好、屏息凝神。
还什么都没干，就都跟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一样乖巧低头, 从身体到精神都做好了被收拾的准备。
目黑裕介被他们这副怂怂的表现逗笑了，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四队的队长风间幸一快步从侧门走到首领身边，轻声汇报：
“已经查清楚了, 梅田猛的药就是他自己参与药物销毁时私自藏起来的。在他的住处, 我们还找到了几瓶藏起来的等级不同的异能刺激药物, 但数量不是很多。”
毕竟销毁药物从来不会让一两个人去, 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掩人耳目地行动, 也没那么容易。
目黑裕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语气平淡地道：“我想也就大抵是这样。”那就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 巨大的诱惑触手可及, 总有人控制不住自己。
“虽然喝了药的只有梅田猛, 但拿了药的应该不止是他一个, 在整个武装部范围内彻查此事。”
除了外出巡逻的细野音叶，此时就在目黑裕介身边的其他四位干部，风间幸一、村井真吾、三上遥斗、并木一郎齐齐应声：
“是，首领。”
目黑裕介继续道：“销毁药的环节需要优化, 平时收缴药物的时候也要做好登记, 相互监督……”
“算了, 这个我们之后再说。”
“今天我们还是解决一下大家迫切的需要吧。”
“真吾。”
村井真吾带领的担任首领近卫的第一队, 把所有身在训练基地的武装部成员全部赶进了第一训练场，然后直接封闭了大门，并守住了所有可以突破的出口。
武装部的人顿时骚动起来，目黑裕介一个眼神扫过去, 众人又全都闭嘴站好。
一队副官大河介甫把装满了药瓶的推车推到了人群边缘，然后退开几步，回到了一队守卫的队伍里。
“那些全部都是药，市面上所能找到的最顶级的，也就是能让森冈泰志和我一战的那种高级货。”
目黑裕介从座位上站起来，立于最高处逆着光的首领被穿过巨大玻璃窗的阳光赋予了明亮的轮廓，但那个人低垂的眼眸里所翻涌的，可不是光明之神会有的东西。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喝下那个药，然后与我一战，赢了……”
目黑裕介把自己手上代表着最高权力的首领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面前的小几上，“赢了我，整个天野一圆会都是你的。”
“当然，这不是平日里输了也没关系的排位战，喝下药，这就是生死战，绝无退路。”
“但是，赢了的奖品很值得不是吗？”
“所以，有人要来试试吗？”
目黑裕介说这话时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蛊惑别人跟自己拼命，倒像一场轻松的酒会邀约。
整个第一训练场里面如今已经近千人，除了首领所在的特等席和被第一队守住的大门口，其他地方全是人挤人，就连彼此呼出的空气都能烫到另一个人。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动弹，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但这寂静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终于，有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用颤抖的手摸上了推车上的某个药瓶。
不会有错的，药水是他们知道到的那种血色一般粘稠又迷人的红，而瓶子上的封签，是他自己拿狗爬字写下的编号和缴获日期。
药完全没有打开过，就是市面上在卖的那种能让人倾家荡产的用来提升异能的神药，原封不动的那种。
确定药是真的那一刻，决心也就坚定起来。
他当然害怕目黑裕介，怕到刚刚看见那个人出现就一个激灵心脏狂跳，怕到现在站出来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但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目黑裕介是如此强大而耀眼，正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号令这一群狂徒的危险与迷人，才让人鬼迷心窍。
让人想要超越，想要征服，想要践踏，想要毁灭，想要……替代他。
目黑裕介说的没错：很可能会死，绝无退路，但胜利的奖品，非常诱人。
如果赢了……
这人一口喝下所有的药水，感受着体内迅速攀升到顶点的沸腾力量，发出一声长啸，不等周围的人给他让路，就轻松跃上了平日里专门留给首领的观战台，而目黑裕介，现在就在那里。
“「冰绽」。”从头到尾，任凭对方如何蹦跶，目黑裕介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这两个字冰一样凉地落入所有人耳中。
成簇状的冰晶一眨眼间就淹没了还带着亢奋笑容的挑战者，对方连惨叫都没发出就随着碎裂的冰晶一起，在阳光折射出的七彩光斑下，人间蒸发。
并木一郎的招式还能让人在地板上留下生命最后的一道黑灰，但死在目黑裕介手里，要么跟千叶集团门口的那些人一样，成为“不自量力”永远的注解，要么就什么都别留下。
这就是挑战天野一圆会的首领，挑战目黑裕介的代价。
连姿势都没变过的目黑裕介用毫无波动的声音淡淡道：“继续，下一个。”
穷凶极恶、亡命之徒。就算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异能帮派里的某些成员，也不是太离谱。
况且现在的天野一圆会武装部成员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些了，他们来源复杂、桀骜不驯，跟目黑裕介之间并无多少情感羁绊，甚至以前还是敌人，就算服从于做为头狼的首领，也不见得没有伺机而动、一较高下的心思。
如果是平日，就算喝了药，能赢目黑裕介，也不可能同时赢下他周围那一群拱卫首领的高级干部。服药者没有提出排位挑战的资格，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唯独今天不同，今天是目黑裕介自己说的——赢的人，得到整个天野一圆会。
这些平日里藏起利爪，对着强大首领俯首贴耳的野狗们，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沾满涎水的獠牙。
但是……
“下一个。”
但是他们迎来的，永远都只能是目黑裕介这句平静淡漠到让人从心底滋生寒意的声音。
“下一个。”
无论是喝了首领提供的药，还是喝下自己偷藏药水的挑战者，全都在一秒之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成为那有着晶莹无瑕外表的美丽冰川的殉葬品。
“下一个。”
在连续三个自认为身手出众，只要喝下药就能搏一把的家伙前赴后继地作死并且真死了之后，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目黑裕介的目光扫过底下武装部的所有人，声音里甚至还有点笑意，“这就没有了吗？”
无人作答，无人敢答。
他们都长记性了，这次是真的不敢动，那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那也是找死的快捷键。
“哈~”这次目黑裕介是真的笑出了声，他拿起小几上那个除他以外根本没人有本事碰一下的首领戒指重新戴好，一步步走到栏杆前。
“既然我作为首领已经满足了你们的愿望，那么下面，该是你们满足我愿望的时候了。”
“你们全都给我记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才是天野一圆会的首领，我的意志，就是天野一圆会的意志。”
“我说去做，那就是你们全力前进的方向。”
“我说禁止，那就是你们不可触犯的底线。”
他的声音到这里彻底冷了下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天野一圆会全面禁药，组织成员但凡违反禁令私藏、服用异能刺激药物者，全部等同叛徒论处，就地格杀！”
“听明白了吗？”
这一次，武装部的成员再没有出现首次听到“禁药令”时的议论纷纷，而是齐齐弯腰垂首，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表示了绝对的顺从：
“是！首领大人！”
目黑裕介微微颔首，刚刚还被第一队的近卫们守着的大门在他们整齐的动作下訇然大开，等首领转身离开，以村井真吾为首的近卫们也跟了上去。
这时候，训练场里的武装部成员们才急忙忙散开，各个队长们要清查整个武装部，他们得赶紧动起来。
这次几位队长的动作很快，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清查，除了今日那四个跳出来的，再没查出来藏药的，想必有限的几个，他们自己已经销毁了。
对于这种，目黑裕介也不计较，暂且放他们一马，但也就仅限这一次。
晚上的干部会议结束，一向尽量避免跟人接触的风间幸一居然主动到了最后。
他走到目黑裕介面前，缓缓跪了下去，直到一只膝盖触及地面：“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真的，非常抱歉。”
今天，那三个挑战者都是目黑裕介为了在药的事情上彻底震慑众人，发话允许他们喝的。而唯一一个自己私下服药的，就只有那个第四队的三席梅田猛。
也是梅田猛第一个跳出来挑衅，说了一堆乱七八糟但煽动性极强的话，把局面搞得难以善了，整到最后必须要目黑裕介亲自出手来收场。
“不是风间的错，要怪只能怪人心总是贪得无厌、难以控制……”目黑裕介垂眼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风间幸一，“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用这样的话来安慰你了，风间。”
事实上，梅田猛之所以比其他人更胆大妄为，更肆无忌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身为队长的风间幸一对手下人，尤其是对那些席位靠前、资历也老的队员威慑力不够的缘故。
畏惧跟人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把下达命令以外的沟通全部交给江川圭。在四队的队员心里，风间幸一也许战斗很厉害，但就是约束不了他们。
“你和江川都是从关口组过来的，做为投诚的战败者，你们很难有足够的底气去强硬地管束那些原本就属于天野一圆会的部下。”
“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
“但是，风间。”目黑裕介直视着风间幸一在他的话语下变得越来越苍白的脸，“如果你只是想待在跟原来一样让自己舒服的地方就算了。”
“但如果，如果你还有烈烈燃烧的欲望，还有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的目标，就给我拿出勇气来。”
“想要我帮你达成你的愿望？可以。那你也给我做到我的要求，拼死去做。”
风间幸一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浑身颤抖着，片刻之后，他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主动迎上了目黑裕介的视线，然后又温顺地垂下眼，声音清澈又平稳，“是，谨遵您的教诲，首领大人。”
风间幸一离开之后，滨野和希才从侧间冒出了头，笑着跟目黑裕介道：“很少见你对他那么严厉。”毕竟，目黑本人看起来还挺喜欢风间的。
“就因为他是那种性格，偶尔才要严厉一点啊。”目黑裕介褪去了之前稍显冷肃的神色，将手撑在下巴上笑了起来：
“我不骂他，不对他提出要求，风间那家伙估计就又要躲在角落里钻牛角尖了。”
“那样的话，于人于事，都毫无益处。”
滨野和希微微一笑，落在目黑裕介身上的眼神一瞬间柔软到了极致。他把会前提神的红茶换成了舒缓精神的花草茶，放在了目黑裕介的手边，轻声道：
“今天辛苦您了，我的首领大人。”
……
晚上，已经许久没能赖在目黑身边的并木一郎再次抱着枕头跑了过来，扬言要跟村井真吾“换岗”。
看在他白日里在训练场上表现不错的份儿上，村井没有即刻揍他，只是叮嘱了一句“首领忙的时候你不要烦他”就把人放进去了。
目黑裕介因为以前在仲见世街被并木和村井逼到睡集体宿舍的经历长了记性，在新建首领起居室的时候就安排了几个专门给近卫休息的小隔间做为配套设施。
但并木又不是来睡屋子的，目黑裕介在书房批文件，他也就窝在书房的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倒是真没有在目黑忙的时候打扰。
等到目黑裕介忙完，并木也关掉游戏、扯下耳机，跟他一起喝茶休息。
静谧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会儿，并木一郎突然开口：“今天，裕介大人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去训练场的吗？”
并木一郎后来反反复复想过了，昨晚他就确认过目黑今天是没有去异能训练场的行程计划的。梅田猛的事情是突发事件，目黑裕介不可能连那个都提前料到，所以目黑只能是为了看顾初来乍到的他才去的，然后刚好撞见了那些人，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确实如此，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目黑裕介点点头。
他从身体里渐渐苏醒的记忆中知道，并木以前在前总部的训练场上被人欺负过，所以多少有点担心，提前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就过去看看。
谁知道……果然还是有人在欺负年纪最小的并木一郎。
“哈哈~我就猜是这样。”并木一郎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垂眼看着花草茶中自己的倒影。
“因为裕介大人希望我是单纯快乐的孩子，所以我才这样……不，”并木一郎很快改口，“是因为我觉得裕介大人会喜欢我这样，至少会对这样的我多加关注，因为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才这么做。”
目黑裕介有些诧异地看向并木，并木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低着头继续道：
“但其实，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一个必须要人照看才能好好活下去的，莽撞却单纯的孩子……”
“裕介大人听我说过我的过去吧？”
目黑裕介只是点了点头，不愿意揭人伤疤多说什么，倒是并木一郎自己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那个从我记事起就每日酗酒赌博还对我和母亲拳打脚踢的父亲，终于有一次失手，打死了我母亲，就在我11岁那年……”
“结果喝的醉醺醺的他在抽烟的时候点燃了浸过酒的窗帘，整个家都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光了，包括我母亲的尸体，也包括他自己，只有在公园独自玩耍的我幸存了下来……”
“这是当时警方的调查结果。”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裕介大人。”并木一郎终于抬起了头，直直看向目黑裕介的眼底深处，
“我母亲确实死在他手上，但他自己不是，那个男人，是我杀的。”
“是11岁那年觉醒了火系异能的我杀死了他。”
“基本判定死于烧伤，身体无明显外伤、无明显中毒迹象……”
“当年的那份尸检报告是准确的，确实就是那么回事儿。”
面对目黑裕介异常的沉默，并木一郎依旧继续了下去，“失去父母的我被送到了孤儿院，但孤儿院在入院后三天都会有一次针对新来孩子的异能潜力检测。”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觉醒了火系异能的事情暴露出来，警方一定会重新开始怀疑因为年纪小而逃过一劫的我。”
“所以我逃了，从孤儿院，从自己生活的那个城市，逃到了这个集中了众多异能组织的地方。这里每天都在因为异能者的行动而死人，我一个年纪小又是个半吊子的黑户，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不在乎我的过去，但同样不在乎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除了裕介大人。”
“您把我捡了回去，像是照顾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照顾我，不愿意让我参与那些黑暗的事情。”
目黑裕介听到这里神情微微一动，什么啊，柳川凌的做法，不是轻易就被这孩子看穿了吗？
“因为是您的期望，所以……”并木一郎说到这里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所以我也愿意做一个单纯又有点莽撞，需要人照看的孩子，我很乐意这样。”
“您强大又温柔，值得信赖又体贴他人，足以成为他人前进的方向，您比我妄想中最完美的父亲还要出色……虽然这样形容只比我大几岁的您太奇怪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仰慕您，所以愿意做您的小孩。”
并木一郎看向目黑裕介的红色眼睛里是纯然的濡慕，不掺一点杂质。
“但是，”少年突然话音一转，“小孩子不可能永远不长大，您也并非我的父亲。”
“等到现在这种时候，等到我已经可以站在您身边帮助您的时候，就让我长大吧，就让我以下属，而不是一个孩子的身份重新成为您手中的力量。”
并木一郎从对面的位置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目黑裕介身边，朝着他单膝跪下，“我冒着被您厌恶的风险，坦诚自己肮脏的过去，就是为了这一点。”
在目黑习惯性地去揉他脑袋的时候，并木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我现在是做为下属效忠于您的，裕介大人。”
并木一郎微微俯身，但他依旧没有像其他人宣誓效忠时那样，去亲吻代表着首领权利的那枚戒指，而是把唇轻轻落在了目黑裕介的手背上。
“我这一生，都会追随在您身边，裕介大人。”
……
天野一圆会经过这一次的整顿后彻底安稳下来，除了日常配合监察局开展已经不怎么忙碌的禁药行动外，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则小道消息已经流传开来：
天野一圆会的首领目黑裕介，其实是异能监察局派出去的间谍，现在已经成功杀死上一任首领山室凑，自己窃取到首领之位。如今的天野一圆会，已经完全成为了异能监察局掌控下的傀儡，成了政府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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