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露营地回来后，戚逐芳就注意到有视线在暗处观察自己，并以各种身份跟自己身边的人产生接触。
在第四天，那些暗处的视线像从来没出现过那样消失了。
戚逐芳打开手机，目光停留在和谢远的聊天记录上，眼神黯了黯。
这是一堂哲学课，教授在说尼采。
听课的同时，戚逐芳还在思考是把游荡在地下管道的食尸鬼弄出来搞一场游行，还是在校园内人为制造恐怖事件。
侃侃而谈的时候，教室门却被一个大力直接踹开了，连带墙壁都好像震了震。
穿着身西装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像是尊高大的塑像。
在诸多师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对方摘下墨镜，如鹰隼般锐利的灰眸扫视了教室一圈，“戚逐芳在这？我找戚逐芳。”
看来不用实施备用计划了，戚逐芳默默地叹气。
祂正面接住了这个下马威，示意旁边的同学让自己一下，起身从最后排走到了讲台前。
青年彬彬有礼，态度挑不出半点错：“老师，我家里可能有点事，处理完后会向辅导员把请假条补上的。”
老师对这个学生的印象不错，担心的话还没出口，人就已经走出去了。
戚逐芳带上教室的门，也隔绝了所有好奇窥探的视线。
“您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祂主动给了个台阶。
前面的人只是冷冷地哼了声，步履未停。
——这个人对自己有不满。
看来遇到硬茬了，戚逐芳想。
祂觉得自己的个人履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是在观察期表现出了什么异常，还是纯粹源于对方的个人偏见？
就在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大步走在前面停下来，拉着戚逐芳进了旁边的一家咖啡店。
戚逐芳刚坐下，厚厚的协议就从被男人从怀里掏出来，啪一声摔在了桌上。
“保密协议签掉。”
毫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戚逐芳先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然后在等待过程中保密协议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漏看半个字。
而后，祂将那份协议轻轻放下，推了过去：“我拒绝。”
这个人给祂的，是针对普通人遭遇意外事件后该如何补偿的保密协议。
从金钱到工作，详细的优惠条款应有尽有，却堵死了任何加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了解神秘世界的可能。
“谢学长说过，知情者拥有选择权。”戚逐芳微皱着眉，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我的选择是加入。”
提到谢远后，对方脸上明显不怎么好看，相当烦躁地嘁了声，“他说的就一定对？他是老师我是老师？”
“但显然谢学长的可信度更高。”戚逐芳八风不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时准备当面对峙，“我以为你们事先调查我，已经确认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了致命的沉默。
——秦达意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戚逐芳果然像资料上那样优秀且敏锐。
早在谢远把这次事件的调查报告上交，表明牵扯到□□徒的时候，他们就调查了所有可能作为祭品存在的露营参与者的资料，并获得了他们的个人档案。
重点挑出来的有两份，一份属于那个叫叶阳的小伙子，而另一份，则来自他眼前的戚逐芳。
和从小到大都靠家长在后面鞭策的叶阳不同，戚逐芳的履历简直能用完美来形容。
身体素质过关，沉稳冷静，思维敏锐，并拥有正常良好的社交网络。
前去救援的谢远更是在邮件中对他做出了非常高的评价
戚逐芳愿意加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校方没有任何理由不欢迎。
但正是因为看中其潜力，他们又特地做了一次深入调查，为此还派人接触了戚逐芳外出旅游的父母与老家那些邻居。
可越是调查，完美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就越多。
戚逐芳太好了，甚至从未因为什么事与别人产生过争执。
哪怕有人看不惯他故意找茬，在他那种淡然有理的态度面前，气势也会逐渐衰退，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是不正常的，因为脾气再怎么好的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经过教授们的侧写，戚逐芳大概率是潜藏极深的反社会人格。他极度自我中心，对道德，对他人的所有行为存在漠视。
这类人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在他眼中杀人可能和救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可能只要合适的契机出现，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恶徒。
所以秦达意亲自过来确认，也想给这个年青人一个机会。
他破坏了戚逐芳的课堂，故意给他下马威，态度傲慢恶劣，目的毫不掩饰。
可戚逐芳没有生气，言行之中只露出些许象征性的不耐。
戚逐芳确实优秀，沉稳更是远超同龄人，但很可惜
“你没有通过我的测试，所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不会接受你。”秦达意深深看了戚逐芳一眼，给青年判了死刑。
戚逐芳若有所思，“我可以问一下是哪个环节不合格吗？”
祂自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露出任何破绽。
“恰恰相反，你太合格了。”秦达意把协议书重新推回去，“签了吧。”
戚逐芳不知道自己的履历存在一些小问题，可他这么说，祂瞬间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原因暂且不明，对方希望看见自己情绪上的弱点。
“我总不能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给别人脸色看吧，何况您还可能是过来考核我的。”
祂耸了下肩，语气顿时轻松不少，也更像个真正的大学生了，“是在怪我没有发火，然后大吵一架吗？”
秦达意更加惋惜了。
——但恰恰是因为这点，更不能收你入学。
戚逐芳从他的目光中出这句话。
老实说，因为这样的理由被拒绝，祂还挺苦恼。
就先从扭转印象开始好了。
青年垂下眼，手指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临时起意，决定主动制造发言机会，同时创造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端着咖啡走上来的服务员好像被什么绊了下，整个人向前倾倒下去。
“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再”咬了下嘴唇，戚逐芳适时看向男人。
话还没有说完，戚逐芳瞳孔骤缩，伸手揽住即将和桌子亲密接触的服务员，动作甚至比秦达意还快了一丝。
祂有意模仿了叶阳之前的反应。
咖啡泼了他一手臂，还溅了不少到白衬衫上。
回过神的服务员连忙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戚逐芳阻止了她想要替自己擦袖子的举动，“刚刚不是热饮，下次注意就好。”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留个联系方式，等你下班我们可以说下衬衫的赔偿。”
服务员双颊微红，啜嗫着点了点头，再次郑重地道了歉。
秦达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你刚刚说什么？”
“不，没什么。”改口的同时，戚逐芳指了指自己湿哒哒的衣袖，“或许您不介意我们换个时间再谈？”
而且那份保密协议上也沾满了咖啡渍，也没办法再签了。
“刚刚就算你不拦，人也不会有事。”秦达意道，“最多胳膊在桌子上磕一下。”
“啊？”戚逐芳一愣，随即笑道，“我还没注意。”
直到听见这句话，秦达意心中的芥蒂才消了些。
戚逐芳感到他对自己存有怀疑，态度依旧凶，但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审诘与排斥。
这是好的现象，说明小动作很有效。
下面再来个意外车祸，效果会不会更好？
“我仍然反对你加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反对你接触与神秘有关的事物。”
秦达意直言不讳，“你的性格存在缺陷，不排除有反社会的可能。”
拒绝戚逐芳只是他自己的决定。
多数意见其实更偏向接受——毕竟人家履历过于优秀。
再说，都已经是调查员了，有点心理问题甚至人格问题其中也挺正常。
想到之前的讨论，再结合自己所见到的事实，秦达意心中的天秤稍微偏了偏。
人性是复杂的。
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这和环境有关，和受到的教导有关，和来自外界的约束有关。
最起码现在，戚逐芳还是个会本能伸出援手的人。
他对那些隐秘存在某种执著，单方面拒绝这个青年加入密大，反而可能直接把他彻底推向另一条道路。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监控比较合适。
秦达意说服了自己。
戚逐芳闻言一哂，“虽然我挺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但我确实没有办法反驳这件事。”
因为这是事实，而且适当的示弱与以退进相当有必要。
不要说长篇大论解释缘由了，就算是简短的辩解否认，也会将刚刚得来的好感挥霍一空。
秦达意看起来已经动摇了。
就在戚逐芳犹豫要以什么方式再添一把火的时候，大衣劈头盖脸地砸在了祂的身上。
秦达意语气生硬而别扭，“秦达意，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中国分校副校长，你接下来的导师。”
“如果你有任何不规范的行为，暴露了任何不该有的想法，我都会直接向你开枪。”
“——现在，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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